上次和歐陽醫師一起開刀的那位壞死性筋膜炎的患者，果然和我想的一樣，明天要進行第三次的清創了。壞死性筋膜炎通常需要每三到五天進行一次全面性清創，否則傷口上會長一層細菌膜，如果不用手術方法將細菌膜移除，又會再次進入敗血性休克的風險，那麼前兩次的清創都要前功盡棄了。
每天我去加護病房探視他時，看到雙腿被切開，皮下肌肉裸露，皮膚和筋膜腐爛並且飄散陣陣魚腥臭氣，就覺得十分不忍。偏偏又要每四個小時把紗布從塞在他充滿膿液的肌肉間拉出來，再把新的紗布塞回去。每次換藥，雖然患者插著氣管內管無法表達，但是眉頭都皺得好緊，心跳也變得好快，用儀器的數據告訴我，他真的痛不欲生。不管從前已經遇到無數這樣的患者了，此時此刻還是會覺得於心不忍...
一位曾經照顧此病患的住院醫師即使已經換月份、離開這個照護團隊了，出於責任心和好奇心，還自動回來看傷口，並且問我說：學姊，我去看了他的傷口，果然像你講的一樣，過兩天又臭掉了，到底這樣的大面積傷口要清創幾次才可以？他會死嗎？
這個問題我實在沒有答案。這是一個困難治療的病人。我只能說，每天每天都在重新評估傷口是否要再度全身麻醉清創，並且按照經驗，沒有在醫院躺上兩三個月都不可能結束這一切。十幾次清創結束後，必須等待傷口長肉，肉長滿後，還需要補皮，補皮一次兩次絕對補不完，還可能要多補好幾次，畢竟身上的皮有限。最後即使傷口都重建完畢，復健和重新站起來回歸社會，是一輩子的課題。
患者也不過是肚子痛忍太久，竟然忍到腸子破了又沒有馬上就醫，最後併發整個下肢壞死性筋膜炎。老實說，雙下肢截肢的可能性，也是有的，但我們團隊現在還沒有放棄。
醫療團隊的每個人都很盡心參與，病患的妻子每天都拿筆記本記下我解釋的所有病情，所有人都很努力。最努力的是他自己。成為醫師久了，就覺得沒有什麼奇蹟出現，沒有必要等待什麼奇蹟。真正靠譜的，就是增加專業判斷的能力，為病患在每個生死的十字路口，提供最佳的醫療選擇而已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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